星期六, 9月 24, 2005

邊緣、混雜、游牧 - 從《香港有個荷李活》看香港都市空間

此乃 CRS 2021 "都會文化與香港城市形態" 期末論文, 導師為陳少紅教授

香港的都市文化形態從來都不是單一的。位處中國大陸的邊陲,有著獨特的殖民地歷史,香港的本土文化和社會意識生長於中國傳統和西方外來文化的縫隙中。正因如此,它的都市空間的也非常獨特:中西文化混合構成的「混雜性」、文化和地理位置所導致的「邊緣性」及作為移民城市的「游牧性」。

透過文本分析,我們可以發掘香港的都市空間形態。選擇陳果的《香港有個荷李活》,主因是它揭示了香港主流論述以外的都市空間(即外來者所看不到的邊緣空間),對「空間」有較全面的透視,讓我們可從多角度閱讀這個中西交流的複雜多元之地。以下我將闡釋這套電影如何呈現香港都市空間的三個重要特性:「混雜」,「邊緣」以及「游牧」。


地處邊陲的空間

《香》一片呈現了都市空間的「邊緣性」。故事於大墈村取景,一個香港碩果僅存的木屋區,也是這個亞洲國際都會的邊緣之地。片中很多鏡頭由底向上拍攝,使大墈村與對面高聳入雲的新型住宅荷李活廣場形成強烈對比。這一高一低、一新一舊的「並置」(juxtaposition),暗示了城市空間的權力分配[1]:由跨國資本支持的新型建築處於「中心」位置;未及清拆的大墈村則被排擠到「邊陲」地帶。這種不對稱的「並置」充分表現了城市新舊交替的過程的景象。

這個高/矮、中心/邊緣的二元對立除了展現香港內部的邊緣空間外,也暗示了香港作為一個城市的邊緣性。朱家三父子飼養的母豬,滿身畫了香港本土文化的象徵符號 ─ 「九龍皇帝」曾灶財的書法。作為香港最後一個木屋區,文化混雜多樣的大墈村指涉的其實是香港的本土價值。對於位處中心的西方世界(荷李活)及只作為過客的大陸妓女(祖國),大墈村(香港)只是一個行將消失的邊緣舊區。村內的人從事無牌醫生、賣豬肉和賣淫等非法或邊緣的行業,找不到獨立生活下去的方法[2]。他們都住在這個身處邊陲的不毛之地。


都市空間的混雜性

透過審視《香》片中大墈村的形態,我們可發現香港都市空間的「混雜性」。戲中的大墈村到處橫街窄巷,九曲十三灣,到處是通告招紙,就像一個迷宮。荷李活廣場的設計整齊劃一,每一座、每一個單位到每一間房都一模一樣;大墈村每間樓房的設計則是未經規劃的,有些高,有些低;有用鐵皮造的,也有用木和膠板搭的;有些有大花園,有些只有一間小房。這些隨意搭建的建築物,表現了哈維(David Harvey)的拼貼物(pastiche)的特徵,是一種短暫而又「層層相覆的眾集物」[3],呈現了一個後現代的混雜空間。

除了地理環境外,戲中的幾個片段亦表現出村內的混雜性。小小的村落,有著不同種類的人,從事不同的行業。有馬伕、妓女、豬肉佬和無牌醫生。中年的無牌女西醫勸說朱家借豬研究,想把人的精子和卵子植入豬內繁殖。豬的身體,人的精卵,生出來的會是甚麼?雖然最後交易告吹,但當中牽涉的情節已表現出荒誕而混雜的大墈村文化;又青年馬伕黃志強被黑幫斬了右臂,竟被無牌西醫配上了一隻人家的左手。紋了「虎頭」的右臂,配上了紋有「蛇尾」的左手。這隻「虎頭蛇尾」的手,也成了大墈村「行將淹沒,但又充滿活力」[4]的混雜性的象徵符號。


飄浮不定的游牧空間

「(香港)沒有規劃…以炒賣地產賺錢潮流下,其實整個城市的建築物都帶有遊牧化的趨向」[5]。大墈村處於邊陲,也不能逃過「游牧化」的命運。《香》片拍攝之時,大墈村正開始清拆,片末有村民遷出的情景。清拆後的大墈村變成一塊爛地,將來會是甚麼城市觀景仍是未知之數。但陳果透過「荷李活」妓女入侵一事,建構了一個可供想像的空間:寧靜的村莊最終會為一路之隔的新建築模式取代。揭示香港都市空間的不穩定性。

「建築」不是惟一體現都市空間游牧性的工具。考察「人」在空間中的流動性也可以發現游牧空間。如前所述,大墈村指涉的是香港及其本土文化價值。這個邊緣而混雜的空間(香港),是大陸妓女到美國發展的跳板。借用石琪的《西遊記》例子,離開「五指山」(星河明居),成功到「西方」(荷李活)取經的只有妓女東東(或紅紅)一位。途經大墈村所遇到的「豬八戒」(朱家)和「馬騮精」(黃志強)都只是過客[6]。東東根本對這條村不上心。當她成功到了美國,大墈村的居民只能滯留在即將毀滅的大磡村內,等待清拆的來臨。片中各人的最後命運,也突顯香港的「游牧性」。


結語:人與空間

《香港有個荷李活》中充分表現了香港都會文化的空間的多樣性。當中所呈現的「邊緣性」、「混雜性」及「游牧性」均與「後現代主義」息息相關。然陳果所關注的,似乎並不是都市空間多樣性的再現,而是本土文化日漸萎縮和隨之而來的城市景觀。他的作品「燃燒的是不被社會大眾承認的青春,活力想望和憤懣」[7]回歸七年,大財團加劇入侵代表本土價值的空間(如九龍城和灣仔),令我們不禁重新反思我們與城市空間的關係。也斯的提問或許可以啟發我們…

「人與空間的理想關係是甚麼?人際關係如何受空間影響?實際的限制如何可以改變?如何可以令每個人有更適合的空間生活下去?」[8]

參考資料:

1. 鄭瑞琴:〈陳果電影中的妓女身份轉變〉 http://www.sachina.edu.cn/
sachina_readnews.php?board=paper&NewsID=352

2. 香港電影評論學會《香港有個荷李活》座談會記錄http://filmcritics.org.hk/
index.php?mod=iZine&cmd=showCAS&caID=41

3. 戴維. 哈維:〈城市中的後現代主義: 建築與城市設計〉,《後現代的狀況 – 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探索》,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3, 頁92
4. 張偉雄訪問及整理:〈《香港有個荷李活》─陳果的天國與地獄〉,《香港電影面面觀2001-2002》頁84-85
5. 也斯:〈如何閱讀香港的都市空間〉,《香港文化》,香港:藝術中心, 1995
6. 石琪:〈《香港有個荷李活》〉,《明報》,2002年3月30日,「影視版」
7. 洛楓:〈盛世繁華下的青春殘酷物語: 陳果的九七三部曲〉,《盛世邊緣 : 香港電影的性別、特技與九七政治》,Hong Kong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China) Ltd, 2002., 頁131

[1] 鄭瑞琴:〈陳果電影中的妓女身份轉變〉 http://www.sachina.edu.cn/
sachina_readnews.php?board=paper&NewsID=352


[2] 見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有關《香》的座談會記錄中湯禎兆與陳果的對話http://filmcritics.org.hk/
index.php?mod=iZine&cmd=showCAS&caID=41

[3] David Harvey, “Postmodernism in the City: Architecture and Urban Design.” 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 – An Enquiry into the Orgins of Cultural Change. 本文參照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譯本, 譯者為閻嘉
[4] 見張偉雄訪問陳果一文: 〈《香港有個荷李活》─陳果的天國與地獄〉,《香港電影面面觀2001-2002》頁84-85
[5] 也斯:〈如何閱讀香港的都市空間〉,《香港文化》,香港:藝術中心, 1995, 頁22
[6] 石琪:〈《香港有個荷李活》〉,《明報》,2002年3月30日,「影視版」
[7] 洛楓:〈盛世繁華下的青春殘酷物語: 陳果的九七三部曲〉,《盛世邊緣 : 香港電影的性別、特技與九七政治》,Hong Kong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China) Ltd, 2002., 頁131
[8] 也斯:〈如何閱讀香港的都市空間〉,《香港文化》,香港:藝術中心, 1995, 頁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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